——小记我的GRE填空老师沈辉

　　初闻新东方，是在大学一年级，2000年。一个在出国考试培训领域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品牌，一群令无数名校精英五体投地、如痴如狂的教师，一种把国人谈虎色变的GRE、TOEFL庖丁解牛、条分缕析至不堪一击的神技，对于一个梦想本科后出国深造的学子，怎不令人心驰神往，跃跃欲试？无奈好事多磨，我在一次体育课上扭伤了膝盖，之后因对康复疗程一无所知，屡次旧伤复发，终致前交叉韧带断裂，与伤病的斗争占用了大部分寒暑假的时间，直至2002年寒假，才有机会赴京一睹新东方风采。

　　每天下课后马上打车到医院，在那里被蹂躏到医院下班，还要做力量练习，乘公交车回到北大已然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然而却要马不停蹄地赶赴三教自习——哥儿们已经给我占了位子。我须不停地到走廊上吸烟，以此保持清醒直至晚自习结束，既便如此，我仍然无法完成全部作业——再一次的绝望。回到招待所，只剩下睡觉的力气——次日还要早起。

　　那个寒假我很辛苦，身心俱疲，但所有这些阴霾和险阻，因为一个人，我走了过来。那个人是男人，和我一样，也恰是如此，我能够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动力。他就是G2007的填空老师：沈辉。28岁左右的年纪，1米80的身高，略显发福的身材，喜欢穿件黑色羊毛衫，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踏实安全感，不帅，但是一付眼镜足以显出儒雅。讲GRE填空，沈辉的名气自然不及著书立说的陈圣元，但是我可以说，沈辉算得上新东方的优秀教师。他有着优秀教师所需要具备的一切素质：博学多识，冷幽默，对课程的精深研究（他在陈圣元的基础上总结出的破解GRE填空的正负逻辑关系法对学员大有裨益）和奋斗向上的人生信条。

　　我在新东方上课，只听到一次老师批评学生，来自沈辉。

　　那是课程进行到中段的一天，所有同学都到了最疲劳的时候，沈辉在课上发现有人睡觉，他愤怒了。他说我昨天晚上只睡了三个多钟头今天却有四节课，可曾见我在讲台上打过呵欠；他说你们不远千里跑来北京花了家里这么多钱读班还要住宿，难道只是为了在课上睡觉；他说昨晚熬夜就是要护理我重病住院即将开刀吉凶难卜的老爸可是我今天一样要讲笑话给大家听作为课堂氛围的调剂因为讲课是我的工作，同学们现在的工作就是考好GRE，可是你们竟然如此萎靡不振；他说在我的课上你都睡觉，别人的课上你会怎么样！

　　好一个孤高自许的沈辉！好一声振聋发聩的断喝！

　　容纳近千人的礼堂鸦雀无声。我被骂得很爽，虽然不是针对我。我觉得自己在寒假中一直以来自怜自伤的情绪在这个成熟男人面前是那么可笑，脆弱和不堪一击。沈辉踱下讲台来继续讲课，手里没有书，却分毫不差地背出题目，逐个选项进行分析——这是他的绝活。“彼时已大三的我，有好几年没有听过老师的批评了，大学老师有几个不是下了课夹包走人？而中小学老师的批评又因多了一份以势压人总难使人心悦诚服。所以我把这次挨批视作人生迄今为止最愉快的一次挨批。感谢沈辉，从那以后，我才真正认识到批评是可以使人进步的，只要方式得当，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沈辉搞笑起来亦会使人绝倒，但其中往往不乏发人深醒的哲理或励志素材。他的一句话让我铭记至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说我们中国人骨子里常常会有一种过于温良恭俭让的软弱本性，但若想在资源有限的社会中占有更多的资源，这种劣根性是要不得的。在面对挫折时要有一种强横的心态，你越是强横，越能克服它；否命题亦然。他说了他几个朋友在国外的经历支持这个论点，然后说，考GRE时，如果遇到一篇阅读，通篇出现很多面目狰狞的生词和结构复杂的长句，机考时又不可以跳过去，这时候同学们应该有种什么样的心态？

　　礼堂中议论纷纷，有说郁闷的，有说绝望的，有埋怨造化弄人的，有企图破口骂娘的……

　　沈辉给出了《海燕》中的名句作为答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教室里笑成一团，我却从此多了一句人生的座右铭。

　　07年4月25日，我取得2300分这个众多考G学子梦寐以求的高分，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更使人称羡不已，是凭借这句话；07年8月24日，我考T得到657分，准备时间不满一月，还是凭借这句话。

　　然而，我的出国申请却折戟沉沙，以没有半个OFFER告终，我精心备考G、T斩获高分，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这结局。我不想把这归结于横行在03年春季的SARS，我知道自己的GPA不高，又没有太强的学术背景，不能怨天尤人。彼时由于放弃了保研，没有考研又没有提前找工作以谋退路，正在为前途迷惘时，有幸拜读了徐小平老师的力作《图穷对话录》，如醍醐灌顶，一口气读罢，掩卷深思，眼前豁然开朗，顿悟条条大路通罗马，原本在专业方面从一而终，非编程研发不做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何况扪心自问，自己从小性格外向，好读书不求甚解，当年盲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误入理工科，郁郁不得志，何不借此机会弃理从文，舍键盘而掌教鞭，追随沈辉的足迹，身体力行于颠覆沉闷课堂氛围和落后教育理念的教学一线，指点人生，激扬单词，何等快意恩仇！出国不成焉知不是塞翁失马，前途未定未尝不是天赐良缘！于是我向上海新东方投递了简历。

　　然而在新东方讲台上讨生活不易。感谢杨志凯老师对我的知遇之恩，面试通过后安排六天后试讲。我蜗居于一个简陋的招待所，为了半个钟头的试讲殚精竭虑，反复地录制磁带，自讲自听——我无比珍惜这个机会，唯恐力有不逮，时不再来。斗室无窗，辛辣的烟味刺得我双目红肿，我哑着嗓子对自己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试讲通过，安排免费试讲班。只有半个月准备，开班时间又和毕业论文答辩赶在了一起。暴风雨真的来了，又岂能叶公好龙？我连续十余天每天只睡不到五个钟头，泡面果腹以节省时间备课，终于以合格的评分通过了试讲班。中间数度几欲放弃，甘苦自知，但我硬是凭借这句话顶了下来。

　　进入新东方后，蒙各级领导不弃，我先后承担了多项任务：讲授四级、六级、考研等各种课程，讲座，组织会议，培训新教师，推广市场……每次“受命以来，夙夜忧虑，恐托付不效，以伤‘东方’之‘名’”，但我从无惧色，我总是对自己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就是我，一个曾经在北京新东方的讲台下，现在在上海新东方的讲台上挥洒汗水，寄托梦想，感动人生的民办教师对新东方精神的理解：没有高屋建瓴的概括，没有气吞山河的演绎，也没有美轮美奂的辞藻，可是很真实——“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绝望”，并非人生真正的日暮途穷，而是每个人在奋斗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缺乏自信和贪图安逸意欲放弃的闪念，而“寻找希望”乃是一种克服懒惰，自我激励，超越劣根性的坚忍不拔的拼搏精神。我确实相信新东方精神能够改变人的一生。

　　很想再见见沈辉，和他聊聊，他可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深刻地影响了他曾经的学生。而我，达到这样的境界了吗？

　　沈辉不知何处去，大为依旧笑东方。